晚饭后那段时光,沿河堤路慢步是一种不错的选择。那条河堤被整修一番后,沿着渭河边延伸到十多公里之外的老市区;梯形的堤坝上是三米多宽的路面,两边是开着细碎白花的女贞树,大多有碗口粗了,亭亭的树冠在空中撑起两排让人舒心的绿伞。长跑者的身影不时从身边闪过。也有骑行者,穿着花哨的紧身衣,戴着头盔,很专业地飞速而过。
那时,我和夫人像很多栉风沐雨走过大半人生的老夫老妻一样,手挽着手,由东向西,再由西向东;跟我们那个年代的青年情侣一样,置身尘嚣之外,沉湎幸福之中,那样心无旁骛。我有时也能看到一两对年龄更大的散步者,他们招摇着一头白发,踽踽而行,喁喁细语,然后,衣衫飘飘,笑看风月,散漫得好像都不问世事了。
有时也会迎面遇到几个熟识的面孔,于是招招手,送上一个礼节性的笑脸;遇上朋友或者老熟人则要驻足寒暄几句,问一问近况如何;或者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来细细聊。耐心地把一些无聊的话题说得有趣一些。比如哪个市场的菜更便宜,哪家的孩子到了婚嫁年龄还没有对象,怎样才能预防老年。钊绱死。
有时候我认为,与人之间的拉家常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,或者为了所谓的人际交往、人脉圈子。于是尽量找一些临近尾声的交谈方式,把别人的话打断。比如别人正在饶有兴致地谈网购,我就把话题引到孩子就业问题上;正当大家都点头以为就业问题令人头疼时,我又转谈房市股市,总之我要弄乱谈话的氛围。妻子很容易就发现了我的企图,她就叫我住嘴,把话题仍旧拉回到网购——网购好呀,躺在家里就把北、上、广甚至纽约巴黎日内瓦等国际化大都市都逛了一圈,那也是对实体店一个冲击,把房价房租都打压打压,别让它跟雨后春笋一样疯涨。
我后来终于佩服了妻子,她能从这些闲聊乱扯中分析到一些有关切身利益的信息,比如抽油烟机要多长时间清洗一次,电视机出现绿色的麻点是什么故障,物业费中的公摊电费该不该缴。话题还是继续,我也只好跟着大家的脚步,继续散步时光。
话题最终归结为要知足常乐,要安贫乐道,要安之若素,总之要像散步一样毫无目标地生活。那时候,暮色降临,沿途的景色渐渐:环党痰耐局,妻子在我耳边不停叨叨着那些我闻而不见,见而不为的家常琐事。我就假装认真地听,然后左耳进右耳出。
我们继续每天在河堤路行走,我继续着在他们闲聊中漫无边际地空想,有时能有一两句很现实的话题能让我从空想中猛然一惊,那就是,五十而知天命。所谓天命,就是自然之常理。那时候,我思想真会从空中楼阁中跌进尘埃。